第二章 你卷你的，我躺我的（第2页）

云光渐盛，朝阳终跃出山峦，将细碎的金色光泽洒进院落。此时远处传来几声外门弟子的读经声，他们诵读基础心法的声调中透着笨拙的诚恳。顾清音站在槐树下，耳中入了这纷杂的声音，却又有老槐树叶鸣、泉水滴石的清音。多种声线交织，如一曲自然和鸣。她试着沉心调息，昨日的迷惑之处今日竟似松动了一丝。她虽不知怎会如此，隐约觉得这院中的气息、氛围，似乎有某种奇妙之处。

过了小半个时辰，顾清音睁开眼，看向林非的眼神稍有变化。她自己也说不清，是愠怒还是无奈，还是多了一点点若有若无的敬佩虽然她仍认为他的修行方式过于离奇，但不可否认，在这片刻的相处中，她心境似乎放松了许多，修为屏障隐隐出现裂痕。纵使微弱，也是难得。

你很特别。顾清音终于开口。

林非轻笑：我只是与天地同息，没什么特别。

哼，顾清音别过目光，随你。

她没有再找借口驱赶林非，也未离开。似乎默认了他在此小院中歇息。林非暗笑，知道她固执，却也不想多谈。他端坐于竹椅上，看蜂蝶飞入花间，偶尔有一只雀鸟蹦入院中啄食灵草间的虫子。时光仿佛定格在这一刻，无需争斗，无需喧嚣。

到了中午，院中愈发寂静。林非稍感饥饿，取出今早在后厨带回来的一块灵米糕。灵米糕松软细腻，清甜爽口，有淡淡花香。他吃得慢条斯理，吃完后又喝几口茶，满足地叹气。这满足感本就让经脉中的灵力温润地流转，他能感觉到丹田中有一丝灵气渐渐凝实，不再如昨日那般稀薄。

顾清音看不下去了，你一天就这样声音里透出质疑和些微不解。她原本以为这林非多少要做点正经功课，怎么可整日如此闲适

林非转头，对她点点头：是啊。我记得从书中读过一句话：‘大道本无相，草木亦有灵。静中得自在，闲里长真经。’或许就是如此吧。

顾清音一时语塞，这不是她听惯的修行理念。在清风门中，长老们总讲勤修苦炼，切勿懈怠。她咀嚼林非的话，颇有些不服气，却又找不出有力的反驳。想到此处，她扬手将长剑拔出半寸，剑意凌然，好似要震慑一下眼前这个懒散之人。可剑光轻颤，她又无从下手——对方既不挑衅，也不惧怕，只是坐在那里，如同一汪静水。拿剑劈开一汪静水，只会徒劳扰动自己心境。

恰在此时，一名外门弟子探头看向这院落。那弟子正要去挑水，看到林非和顾清音同处一院，不禁愣住。顾清音是内门精英剑修，平日不近人情，如今却与这懒散新弟子同在一处他惊得嘴巴微张，说不出话来。顾清音冷冷一扫，弟子吓得赶紧离开，不敢多问。传出去必将引来小小的议论：林非何许人，竟能在顾师姐面前悠闲喝茶

林非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闲适地渡过一上午，他起身在院中慢步。他脚尖点地，身体轻盈，不经意间，踱步也像是一种舞蹈。他从墙角摘下一片已经有些微黄的叶子，仔细观察叶脉纹理，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顾清音见状，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无言的情绪：明明她也在此静修，却无法做到那般云淡风轻。她若学他之态度，只恐荒废了多年刻苦的理念；但若全盘否定，他这院落中流转的淡雅宁静又真实存在，甚至对她心境微有帮助。

时近傍晚，金色的夕阳再度光临，给院落笼上一层暖暖的光辉。两人的相处就这样在平静中延续。偶尔顾清音会问一句与剑道相关的基础问题，虽非真正请教，只是探对方底细。林非倒不谙剑道，但他会微笑说出一些现代世界的哲理片语，听起来似无甚用处，却有一种不纠结于表象的思维方式。这让顾清音一开始嗤之以鼻，但渐渐地，她竟觉得某些话不是全无意义，或许换个角度看修行，也是一种参考。

终于，天色渐暗。顾清音收起长剑，告辞离去。临走前，她没向林非多言，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林非朝她点头微笑，这一瞬，顾清音眼中闪过一缕复杂神色。不论如何，她今日在这院落中度过的时辰，没有挥剑斩敌，没有苦修吐纳，却在一种奇异的心态下微有所得。她无法接受这种修行模式，却又隐隐承认，这世界上竟有如此与众不同的路。

林非目送顾清音离开，再度独自在院中静坐。他感到自己体内灵气较昨日更为凝实，虽然提升幅度不大，但胜在自然轻松。没有痛苦的关卡，没有灵丹妙药的堆砌，只是茶香、清风、绿叶、花香。夜莺不知何时在远处啼鸣，蜻蜓落在池边叶上轻振薄翅。月光渐渐升起，映得小院朦胧如画。

他轻轻呼吸，感受到身体内外的一致和谐。这正是他所追求的修行姿态：不争，不求，不惧，不恼。在这小小清风门的后院里，他才刚刚开始自己的长远道路。未来或许他会认识更多奇人，遇见丹师少女、炼器师、世俗公主；或许他们都将被他的轻松心态所影响，从而各自开出心灵的花朵。但此刻，无需多想，只需沉浸于此。

星光点点，院中花草在夜露下微微摇曳。林非收起茶具，合上竹门，返回竹榻上歇息。随着意识渐渐模糊，他的心依旧沉在那清风与茶香的记忆中。这样的一天，平淡，却美好。正是他坚持的修行之道。